2001年6月19日,对家乡的父老乡亲来说,是一抹烙在心灵深处的永远的痛,是一缕永远蛰伏在记忆中的阴影……
在这一天,不知有多少父亲眼睁睁地看着身边的亲人、邻居永远的湮没在滚滚洪魔中;也不知有多少父亲丧失了妻女、多少儿女丧失了父母;多少妻儿失去了丈夫和父亲。他们眼睁睁地看着洪魔掠走他们的亲人,同时也掠走了他们的幸福。面对洪魔,他们能做的却只能是苍白而又无赖地忍受着这锥心的悲痛。在滚滚汹涌的狂流中,5.6亿财富顷刻间化为乌有,经济倒退到二十年前的发展水平。在这一天,千余学子在痛与悲的煎熬中踏入考场……
八月金秋,本是收获的季节,是到处充满金色和收割时满心喜悦的季节。然而,在这里,在我的家乡,在这片令人心痛却又无限留恋的地方,却听不到收割机忙碌的轰鸣,却触摸不到乡亲们苦笑背面的真实。而有的只是秋后的肃杀,有的只是秋风过后卷起的漫天黄沙和创伤累累的土地。
在我踏上北上武汉求学的列车的那一刻,我忍不住转身望着那颗粒未收的累累伤痕的稻田;望着那一条条坑洼起伏的公路和那一排排如醉酒汉子身躯般的摇摇欲坠的房屋;望着来送行的父母和乡亲们脸上的疲惫和黯淡的目光。我忍不住哭了,泪水肆虐地打湿了母亲递给我的手巾。看着这一幕幕令人心碎的情景,我不知道,我那善良而又可怜的乡亲不知还要吃尽多少的苦难!
九月的武汉,仿如是提前进入了冬季:寒风,冷雨,倾卷着大地。这无异于一把敲打在我心灵深处的锤子,敲醒了那一缕浓浓的伤痛,敲醒了那一抹无声的乡思。每当这时,我就似乎看到了力抗严寒、衣着单薄的双亲和乡亲们,看到了他们脸上的苍白与无赖,看到了他们那干裂的双唇和那被饥寒磨去了光彩的眼睛;每当这时,在心中,朝着家的方向,我不止千遍、万遍地自问着:那些简易茅棚是否漏水、是否抵挡的住寒风冷雨的侵袭?我那善良而多苦的乡亲们是不是正在为身上衣和口中食而愁眉苦脸?那公路、那桥梁、还有那土地是否依然令人心碎如昔?每每夜深人静时,躺在床上,总是泪水伴着漫长的无眠夜…….
好不容易熬过漫长的几个月,终于盼到了寒假。一走出考场,就迫不及待的提着早已为父母买好的一些食品和几件保暖的衣服匆匆登上归家的列车。
车上,心忐忑的跳着。焦躁迫使我不得不去想家,想家乡的我的亲人们。我努力地逼着自己尽力地往好的方面想,有时甚至自己都知道是在安慰自己。
两昼夜后,当我一脚踏上那块生我养我的土地时,我全身僵住了:袅袅炊烟,是那样的安祥;葱绿欲滴的田地,是那样的充满生机;一排排的房屋匆匆的往空中挤;还有那公路,那桥梁……
我使劲地揉了揉眼,还以为自己正在一首美丽的幻想曲中飞翔。从梦中清醒过来,才发现来接我的正站在我身边的双亲,看起来也是那么令人不可思议:蓝绒呢大衣套上一条浅蓝色棉裤,脚蹬一双蛋黄色的老式毛绒皮鞋。在他们脸上竟然再难找到离家时的那分苍老与疲惫。
“傻小子,看你那副呆呆的傻样子,这有什么好看的,都是政府发的”父亲的嗓音还是那么洪亮。
“发的,有这么好啊?”
“走吧,回家再说吧。”
“家?”
当听到“家”这样一个温馨的字眼时,我怀疑是不是听错了,这可是我多么渴求的字啊!带着满身的疑惑,跟在父母身后,向父亲说的“家”走去。
当我们在一座七层楼房前面停下时,我吓了一跳,“这不是镇政府的办公大楼吗?”往日,这幢大楼是我们镇的标志性建筑。原邻居小明是进去过的,那时他出来后,大家都羡慕他的要死。
“现在里面住的都是咱们老百姓了”
“不可能吧?”我还是不相信。
“呆会再给你说吧”,父亲笑着卖着关子。
当我走进那套二室一厅的房间时,我才相信了父亲说的话。看着白皑皑的墙壁,我想起了我们以前住的那幢摇摇欲坠的木房子的黯然无光。
听完母亲讲述的精彩的“故事”和父亲适时的完美的插补,我的心,就如暴露在冬日里的一缕阳光的照射下,暖暖的。那时我真想冲到楼顶高呼几声。
原来,洪灾过后,全国各大媒体纷纷对灾区的情况做了细致的报道,引起了党中央和国务院的关注,引起了全国各地人民的关注:以国家防洪指挥部总指挥为组长的专家组来了;国务院朱容基总理带着中央、带着全国人民的关爱与问候来了;凝聚着全国各地的人民的爱的捐款雪片般飞来;大批的救灾物质和资金源源不断的从全国各地运来。在全国人民的共同织成的爱网中,我的善良的乡亲、亲人,感受到了巨大的温暖,并确实地解决了生活和生产的难题。
原来如此,原来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我的心充满了醉人的暖意,每一个血液份子激动的膨胀着。当我走出家门时,发现外面的天空是那样美的令人心碎,新绿小草傲然地探出头来;空中几只飞鹰盘旋着,几只母鸡带着一群小鸡机警地寻觅着食物。邻居家的一群小孩的嬉笑给漫漫的宁静注入了一丝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