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顺伸胳膊撂腿的穿上了那件老古董大衣,冲里屋喊了一嗓子:奶奶,我出去了。没待回音儿,便横刀立马的蹿了出去。
万顺家挨边儿靠着这座小城,用万顺的话说叫灰蒙蒙的古董小镇。
十几天前那场粉刷了小城的大雪依然那么白,白得刺眼,透着杀气,挺象那年那场雪,万顺考上北大那年的。
万顺吭哧吭哧的踩着老爸老妈留下的单车,一如既往的在冰上滑着,不时的身旁小心翼翼的行人翻身落车……
久违的雪,你还那么冷艳,我好喜欢。
傍晚的雾霭飘浮在空中夹杂着市集包子的香味儿,颇有几分嚼头儿。依然灰蒙蒙的楼房,灰蒙蒙的街道。街壁上大红大紫的广告条幅耀武扬威,行人们依然灰头土面,呆头呆脑,跟一年前一样。
娟子,猛然之间,万顺吼了出来。神经病,披肩发白色羽绒服的姑娘回头剜了万顺一眼。
娟子,你在天堂还好吗?万顺压下那颗素以硕大闻名的北大头,小声嘀咕着。
街上的冰或者雪,在行人脚掌的打摩擦拭下油光锃亮,比万顺的所谓的棉鞋风光多了。万顺一伸腿下了车。
一年的北大生活,折腾来折腾去,万顺还是穷光蛋,他和奶奶的日子依旧。唯一万顺记挂的还是娟子。
一年前的那场白得刺眼的大雪,那场车祸,小城里那个披肩女白色羽绒服的小老板,人们呀,你们还记得吗?小城依然灰,人们依然土,唯一的改变是小镇上姑娘们一天天的说不清的穿着以及男人看她们时异样的目光。
街边,时装店的音箱里传出任贤齐媚声媚态的对面女孩看过来。万顺一拐车把折了过去。
娟子,你在想我吗?我活的还好,一顿饭还是吃三个馒头,晚上睡觉还是打呼噜,奶奶也好,学费的事你别替我操心了……
还是那个店铺,只不过老板已不是披肩发,也不是白色羽绒服,而是短头发,脸上挂着阳光般灿烂的笑容。女老板春风满面的给这个目光呆滞、土里土气的北大生(当然,也不知道)介绍着,直到万顺一声不吭跨出门槛的那一刻,她才知趣的翻了翻白眼珠。
万顺死盯着街旁案板上猪呀,羊呀,牛呀,它们的尸体发呆,气得案板后边扎着白色,不,现在已经是花色围裙的老板们直舞刀子。
娟子,过年了,你买肉了吗?我跟奶奶还没钱买呢?
娟子,你比她漂亮。万顺扭过伟人头瞪着年画摊上的外国大美人。也冷艳,我记得不错的,你还是咱们县一中最冷最艳的校花呢?可是……
万顺又裹了裹大衣,蹬上了单车。树上的冰挂水淋淋、亮晶晶,掺和着街边儿卖馄饨的蒸气,湿漉漉的。
一个个小贩们扯直了嗓门,在那儿干吼!万顺讷讷的,为什么你爷爷、你奶奶偏在你高考前死呢?为什么你只让我复读,而你本来也非常有希望的吗?我知道,我也懂。你呀,傻的,真的傻的让我心酸。
街上,蒜皮、烂芹菜,发了霉的白菜,一滩滩,乌七八糟的纸屑夹着果皮滚来滚去。万顺盯着直反胃。
娟子,你跟你爸你妈谈了咱们的婚事了吗?哎,别忘了也跟我爸我妈说一下,他们也在你那儿。
低下头,万顺又跨上了那辆破车,踏上了归途……
娟子,我那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同病相怜的邻居、同学、妹妹、恋人、恩人,新年快乐!